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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仅有故事而已。

Abnormal 番外 天之圣杯

 

你可以叫我伊利亚苏菲尔。你也可以叫我爱丽丝菲尔,或者羽丝缇萨。这不是笑话,因为龙从不说笑。我——我们——是同一的,来自一个根源,一个原形,一个理念。

这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存在模式:既是“我”,也是“我们”;既是生存,也是死亡。我们徘徊在两者的间隙上,存在于虚无的边界上,梦境和记忆都通向同样的深渊。

所以你看,你糊涂了。这不是能以语言解释的事情,你就当做我一直是“我”好了。

 

那你要问了,所有的龙都是这样的吗?你若这么以为可就大错特错了。固然,所有的龙都有其唯一的不可解释性;但我还是独一无二的。这是因为我并非真正的龙,而是制造形塑的次等造物:族中最古老的黄金龙将他的鳞片交给时之守者,我借由他的鳞片和永恒之火锻炼而出,看上去是次一等的银白之龙,但实际上,则是盛满魔力和记忆的银杯。

为什么要制造我们呢?当然是因为龙已经飞走了呀。

这里面的道理可以让魔法师钻研个三日三夜,我就简单和你说吧,我们是为了保留最后的魔法和对“神秘”的记忆才造出来的。如果我们不存在,那么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术师了:这好懂吧?若你要问龙为何不留在大陆就好……哎哎,那你去问时之守者那老头子吧,他能给你讲七天七夜关于演进和历史的道理,总之我们是从没记住。

总之龙们决定离开大陆,却又把我们留在这里作为最后的定约。——你知道这个就好。

 

然后就是一切故事的开始了。

 

第一个我——那时我叫爱丽丝菲尔,虽然名字对我们并无意义,可原谅我这点儿少女情怀吧——本来是要孤零零一个沉睡在极西的荒原之下的。现在这听起来可真够寂寞的,但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最古的黄金龙——给我鳞片因而在某个意义上等于我“生父”的那条龙——倒是非常兴致盎然地说要教我什么是“愉悦”,但却被时之守者劈头盖脸一顿拐杖打走了。

 

之后名为玛奇里的男人来了。

 

他是地上数一数二的大术师,这意味着他本来便和龙族渊源深厚。时之守者的藏书中指出,人类之中“术师”的存在正是龙之血脉遗存的表现。通俗的说法就是之前有龙跑去和人乱搞然后留下了隐含奇异魔力的子孙……嘛,这种类似于黑历史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但是龙总还是对术师相对客气得多的。我很喜欢玛奇里,因为他的魔力属于水系,呆在他身边总是冰凉凉的很舒服。

玛奇里对时之守者说,他想借用我的魔力使极西涌现清泉。

时之守者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天之圣杯”是龙族给术师留下的最后定约,如果术师们愿意将这魔力用在别处而非延续自己种族的话——那也是人类自己的选择。当然这契约需要三个条件:我做为立约者的赞同,土地主人对土地所有的转让——以及,最关键的,一个能使魔力持续转换的术师。

“那便是将你作为人祭。没有一个魔法可以自然永续,更何况你想要永恒改变这地方的天命。”时之守者安静地说。

“那不是问题。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玛奇里说。他的蓝色头发像是深海里的海藻,我好奇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摸了一把——和龙的鳞片完全不同,是又软而暖和的东西。

时之守者没有像以往那样瞪我。他似乎在观测着更为遥远的命运——我能听见他脑海中齿轮轻微转动的声音。无数的生命和死亡都流过他的检视。人类存活,但虫豸和水鸟却会死去。

但是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我们以天之杯与你们立约,只是为了保存魔法和神秘。若你以这方圆土地的更迭凌驾于术师全体的命运——我们作为龙族亦无话可说。只要你能让她同意。”

玛奇里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当然,你会同意的。”

他说。

 

我同意了。

 

我们在湖边订立盟约:一者立约,一者献土,一者循而视之。立约的我将全部的魔力交付于土地,原本的土地主人则注定永世流徙。唯一看守誓约的玛奇里在我沉眠之深穴的顶上建立了房屋。

然后有了田地,住民,集市,教堂,兵士,城墙……这片荒原的名字变成了极西之城。

在漫长的睡眠里我总会在梦境中漂浮起来,有时候是在太阳明亮的白天,有时候在月光暗淡的晚上。我在湖上和水鸟一起飞翔,在深夜里挤在羊羔之间入睡,看工匠一块一块将石砖铺在道路上,而大教堂的钟声正传向远处。

这是个很长很好的梦境。

至少一开始,是那样子的。

 

然后时间过去了。人们或许认为他们的第一任城主死去了,但是他只是回到了我的身边,坚持不懈地修补着这样和那样的漏洞。魔法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尤其当它要以五百年为跨度之时。吟唱的音节年深日久便逸散了,造成的缺口必须用十倍的小心去弥补。我常常在他工作的时候浮在身边看他;然而玛奇里是看不见我的——陷入久眠的龙无法为世人所见。

好吧,这也没什么可惋惜的。我更喜欢在梦里飞出去,地上五光十色的世界总是更美妙,也足够丰盛以让人忘记孤寂。我陪着村里的老妇人们在明亮月光下慢慢整理山羊身上绒毛,然后交由年轻姑娘在清澈见底溪水里漂得洁白;我陪着男人们用尖刀挫平公牛尖角,夏天的时候带着狗赶着羊群上到高山,晚上时候便在帐篷上寄上铁铃铛以驱赶野兽;我也陪着商人们跋山涉水,他们大多从远地来,夜里荒原上的篝火像一颗远远的星。

于是我也不知道玛奇里是什么时候开始崩毁的。

 

人类和龙不同。时之守者曾经对我说过,龙可以永恒自足,因为时间对我们而言不过是点滴涓流;但对人类而言,那却是能冲毁一切的激流。所以在我注意到之前,玛奇里就已经失去了他作为人类的理智,而是成为这庞大的魔法机器上的一个部件——甚至,为了维持他的理性,他需要从他的子孙身上汲取精神和魔力。

我看着一个又一个蓝色头发的人来到我的身边。

他们都很像他们的先祖。而他们的寿命永远不会太长。

我试着呼唤那只剩下冰雨般魂灵的男人。我叫他玛奇里,和他讲当年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事情。

但是他永远、永远听不见我的话。

 

这故事是悲哀的。

 

*

 

第二个我被造出来了,依然是黄金龙的一块鳞片,这次则是从不可知之地的万年寒冰里雕出来的。时之守者将我从寒冰中抱出,就像五百年前把我从火焰里抱出一样。他说,你的时候又到了。

这次黄金龙又说要教我女王的气场。时之守者照例操起拐杖打了他一通,但黄金龙不知怎地和他达成协议,这样我便由他们两人养育了。

黄金龙是这世界上最古老的龙。他全部的宝藏都藏在他左眼的空间里,需要取出来玩耍的时候只需要招一招手就可以了。我第一天去他那里的时候他直接倒出来一大堆金币给我铺床——这不过是他财富的沧海一粟罢了;但是我已经在梦里睡惯了鸭绒和棉花,因此金币反而让我觉得冷冰冰的。

于是黄金龙就笑了,他说你可真不像一只龙啊,羽丝缇萨。

他唤我这个名字,毫无意义的冰冷的名字,像是从冰雪里直接取来。我不喜欢它,但是被黄金龙说过之后它就成了我:我从冰而生,不再有第一个我的天真,我甚至怀疑我再次陷入沉眠后我甚至不会在梦境中浮起。黑暗才是甜美而永恒的归属。

看看你把她教成什么样子,时之守者痛心疾首地说。

 

但那个人终于来了。

 

他也许能算是个术师,但他的血脉微薄不值一提。我们坐在寒冰的殿中接待他,只需黄金龙抬起半边眼皮的龙威就足以将他压倒。

可那男人并没有被压倒。

“尊敬的最古之王。”红衣法官恭敬地行了屈膝礼,“我应那五百年前的契约而来到您的座下。请原谅我,但昔日的许约比我微末的生命更为重要。”

我没有看他一眼就离开了。时之守者出来找到我,我对他说,这人根本无法成为新一任的循约者,他或许在人类之中尚算坚强,但那地下的魔法只需一瞬就可以压倒他。

而时之守者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一切自有安排。”

 

和托萨卡离去的路上我故意问起他的女儿。我知道玛奇里的魂灵是怎样侵蚀幼小的她的——而我知道托萨卡也知道这一点。然而男人只是一如既往地礼貌微笑。

“只要契约达成,您就会让她离去,不是吗?”

也许。但是那契约无法达成,因为再没有玛奇里一样的术师,再没有能述说真实言语的人——最终我还是不忍告诉他这点。我知道这种人,他们总以为做出万全安排,却不知道命运总埋伏在身后扬起森然镰刀:

就算你如此煞费苦心,甚至把羔羊般的自己供上祭坛,你的女儿还是注定不得保全。

我将这话语藏在心里。按时之守者的论断,前方总有转机——即使它是在一个与恶魔契约的驱魔师身上。

看到切嗣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才是将接下契约的那个人。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机械,整个人便似准备好了要跳进无论多深的命运漩涡中去——

他和玛奇里便是相似到如此地步。

我不知道他还保留了多少术师血脉。在这种相似面前,甚至连古老的血脉传承也不再重要了。魔法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维持它向前运作的机械部件——那不会是托萨卡而只会是切嗣。我看见他就知道这个。

 

于是我去问了他所契约的幼生恶魔,我告诉他:契约是漫长的——你得决定,不然就晚了。

他看着我,在空洞的眼眸底部泛上我所不了解的奇异激情:

“我要一直看着他,看他要走到哪里去。”

现在想来,我对这种激情真是陌生到了可耻的地步。否则我该一早当机立断解除契约,以免在五百年间被这两个人闪瞎了眼。可那时候我只是冷静地考量着一个恶魔可在契约中带来的种种便利——他能像玛奇里的那只契约恶魔一样,在漫长的岁月之间将“人类”所必须的给养带到驱魔师身边。这多少算是维持契约的必要条件。

 

然后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切嗣在身上藏了不知何时凝聚起来的、以数代术师心血所凝结成的魔法之种并靠着那一瞬的爆发力将玛奇里的魂灵击成碎片。我合上眼睛,感到犹如细雪般的碎屑落在我寒冰造就的身体上——它如此灼热,到了让我难过的地步。

于是我放任自己进入长久而痛苦的睡眠。黑暗并不甜美:对于已经习惯了梦境的我而言,可是我厌恶那反复循环的残酷图景——为了修补这残损下去的魔法,他们还要用多少性命填充下去呢?

 

时之守者总是说:

我们给予。而人类怎么使用——那是他们自己所决定的事情。

 

终于我厌恶了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意识像没有重量一样朝表层浮去。我不知道我期待着见到何种图景:一个残破的契约,也许;又或许是堆叠尸骸的洞穴?但所见的总归是超过了我的想象——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停摆了一样死寂,一切均被冰霜所裹挟卷入。

犹如时间在此地被切断了一般。

我惊讶地环顾着整个洞穴,直到我找到了那个男人。

他看起来和之前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如果我第一次见到的切嗣是一件机械,一个部件,一颗铁石之心,一个随时准备着牺牲和割舍的男人——但现在他看起来则只是一个平常人。甚至,连一个术师都不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仅仅疑惑了一瞬就知道了答案。

眼下的一切——就是男人手中所拥有的那颗种子所结成的果实。

虽然不知道驱魔师的家系究竟从何而来——他所拥有的却是术师中亦极端少见的,关于时间的魔法传承。而将这魔法传承集合在一起的,就是男人拥有的那颗银色种子。从订立契约的那一天开始,这其中的所有一切,甚至包括术师本身,便在某种程度上停滞了下来。只要他的魔力还能持续,那么这个曾经让玛奇里疲于奔命的契约便会在某种意义上和平地持续下去。

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我正惊讶于这样的巧合,就听到了洞穴门口传来的声音——一名身着神父服饰的男人,朝着洞穴的正中走了进来。

一时间我没办法辨认出这来人的真实身份。他比常人还要高上半头,棕色半长的头发并不合规矩地披散着,嘴角总浮着一抹像是看穿了什么的微笑。我应该从未见过他——我已经沉睡了多久?一百年?两百年?——但是神父看起来却如此地令人熟悉。

“绮礼,你来啦。”

留在这里的驱魔师愉快地开口。

“我以为已经过了很久。”

“你知道在这里一切都是停顿的。”切嗣微笑了一下,“时间的刻度再不对我起作用。”

神父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又看到了什么?”

“战争,饥荒,疫病,洪灾……我看到了很多的死。他们都堆积在这里,可是仍然瞬间就消失了。”神父说着,抬起手按着胸口——我这才注意到,那枚曾经拴在幼生恶魔颈上的银色十字架。

恶魔可真是长得快啊。

我还在无谓地感叹,驱魔师已经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那不能满足你吗?”

神父注视着被永远凝固在时间夹缝之中的男人,忽然伸手钳住了对方的下颚。

我一开始吓了一跳以为这要演变成某种暴力事件。

但很快地——我就必须飘出去逛一逛了。

 

一想到这一两百年之间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次,而且在契约期限到来之前还要做多少次,我就恨不得一直沉睡下去。

这对一颗脆弱的少女心是多么、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这故事是悲哀的。

 

*

 

然后,第三个我又被造出来了。这次是黄金龙的一块鳞片镶嵌在古老的松树里,最后时之守者取下中心最纯洁的一块白松木雕成了我。也许因为如此,我的个子特别娇小。

“不,只是现在人们再用不着那么多的魔力了。”黄金龙化成人类青年的样子闲闲一语打破我的期待。

哦老天我现在真想踹他。

时之守者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你辛苦了。”

……我绝对不能承认,在最后观赏两人的互动之间,我还产生了某种愉悦的兴趣。

以上都要归咎于黄金龙的教育。

所以我现在还是想踹他。

 

“现在的世界已经大不相同了。”时之守者说,告诉我发生在遥远国度的事:科学兴起,迷信遁去,理性和哲思压倒了神学——“说到底,也不过新教再一次,为新的信仰所取代罢了。”

我坐在他的书桌上,随意晃着两只脚:“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人们会不再需要我了。”

“不会的,伊利亚。”这次、时之守者不知从何处给予了我一个甜美的名字,“就算钢铁突破了天际,只要我们的血脉还在流传——就总会有人向你求告的。你,羽丝缇萨,爱丽斯菲尔——从一千年以前、到一千年之后,都是一样的。”

到底是不是这样呢,我不知道。

看守命运是时之守者的职责,而天之圣杯只需沉睡就好。

但在心底某个角落,我也开始暗暗期待起来。

 

这一次——将我从这里带走的,又会是谁呢?

 

Ende.

 


p.s.顺便附一张大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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