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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仅有故事而已。

埃尔梅罗二世书信 一

4.5.1996  深山町 冬木

教务长,

您的来信已经收到。我将于秋季学期前按时返校。我很遗憾奖学金委员会的决定,来年我将以加倍的努力弥补半年来荒废的损失,并感谢委员会保留了我在时钟塔继续学习的机会。

 

您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             *            *

13.5.1996  富士青年旅馆 东京

约翰,

最近如何?我一直滞留在日本,现在准备回英国了。时钟塔那帮老混蛋把我的奖学金砍成半奖了,我必须得搬出宿舍找个住处。

如果你们那套在橡树街的公寓还能再接纳一个同租者的话,请看在我们当初一同奋战考试的情谊上,考虑我一下。很不好意思开口——但是我现在确实陷入了金钱上的困境。

 

韦伯

*             *            *

9.6.1996  富士青年旅馆 东京

约翰,

没错,我还活着,所以可以停止你们那制造都市传说的愚蠢行为了,我不想九月份一进时钟塔就被大家当成幽灵(!)。谢谢你们愿意接纳我合租,阁楼上的房间没有问题。走之前我想寄一部分行李回去,现在还有人留在公寓里吧?

再次谢谢莎莉的提议,所幸我目前还能自给自足。日本打工时薪很高,我有希望在攒够机票钱之外,为下半年的生活费再打下些基础。签证的问题惹来了一些移民局的官员,不过在日益精进的催眠术的作用下,他们满意地回去了。

至于之前我休学的原因,这是个过于复杂的问题,要写的话可能会用掉半本信纸,所以还是我回去再向你们解释吧。另外,我本来预期的只是寒假期间的短期停留,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在这边耽搁下来了。不,我并不是一直停留在日本,而是在远东地区做了一些旅行,这是赤字的最大来源。

至于“我都快不敢相信你是那个韦伯了”,抱歉,我确实是那个家伙。我可以给你复述一遍当年你在魔术理论考试上因为某个不光彩的行为而险些被抓的经过(这个足够证明了,不是吗)。

公寓的事情,非常感谢。我得赶去超市打工了,就此撂笔。

 

Bestwishes,

韦伯

 

p.s.日本真是个物价高昂的地区。回伦敦之后我会对牛肉感恩戴德的。

*             *            *

28.10.1997  时钟塔 伦敦

阿契波尔特小姐,

冒昧给您写信。我是韦伯·维尔维特,时钟塔见习魔术师,也是当初凯奈斯老师的一名弟子。在凯奈斯老师因意外过世之后,他留在时钟塔这边的研究资料基本也已封存。根据现状看来,恐怕凯奈斯老师的研究成果会就此沉寂在时钟塔的资料库里,更糟的话,它们会散落成一系列毫无意义的文件——我相信这绝非阿契波尔特家希望看到的。

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与您会晤,以求得到您对我继续凯奈斯老师的研究的许可。

 

您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             *           *

7.11.1997  时钟塔 伦敦

阿契波尔特小姐,

抱歉再次打扰您。于十月末,我曾和您写信协商过继续凯奈斯老师研究一事,至今尚未收到您对此事的回信。虽然我不该如此冒昧,但请允许我告知您一件将会使您不快的事实:降灵科将在没有注册见习魔术师从属的情况下,就此取消埃尔梅罗学派的讲师席位。(您应该有所耳闻,降灵科主管索非亚利先生一直对凯奈斯老师心怀芥蒂,现在这怒火已经延烧至埃尔梅罗学派了。)

我万分希望能够与您会晤。从去年回到时钟塔之后,我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整理凯奈斯老师的研究笔记,他留下的丰富的魔术知识,令曾经一度作为他的弟子的我感到十分惭愧。如果我可以成为埃尔梅罗学派的注册见习魔术师,那么可以彻底避免索非亚利的纠缠。我相信这也是您希望看到的结果。

期待您的回信。

 

您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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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1997  时钟塔 伦敦

约翰,

前日及昨日来信均已收到。多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还请千万别从爱丁堡坐夜车过来——这消息可能会让你感到不快——我在今天已经完成了必要的注册手续,现在已经是埃尔梅罗学派的见习魔术师了。

师从失去指导老师的学派——是的,我充分了解这其中的艰难之处。我绝非认为自己在魔术理论上的有限天分可以弥补一位优秀的指导老师的分量;尤其是我出身于如此短暂的家系,在这一方面能得到的后援为零。但是,自从去年回到伦敦之后,我觉得我有责任关注时钟塔对凯奈斯老师后续事宜的处理。原因你早已知道。作为同样参与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之一,不,作为借用了他的护身符来庇护着自己的学生而言,我感到这是应该付出的最低限度努力。在我开始阅读凯奈斯先生留下的资料之后,我深深地感觉到了在作为魔术师的水平上,我和他之间还有多大的距离。(无论我之前曾经对他的为人有过怎样的微词——你知道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我也没必要向你隐瞒这点)单从魔术的价值来论,这样的研究成果也不应该埋没在时钟塔的旧纸堆里。

谢谢你为我担心。虽然我们最开始的时候算不上朋友,但是,应该感谢那次魔术理论考试?(只是玩笑!)我知道之前的我绝不是一个坦率的人。过分高看自己的才能,自大得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在高傲这点上,我和我所厌恶的“没有办法接受新生事物”的名门魔术师实际上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因为圣杯战争,我可能还是那个自视过高但实际上一无所成的家伙。我得到了足够的报酬,现在是我必须偿还债务的时候了。就算时钟塔那帮老顽固以索非亚利为首堵在我的研究室门外也没关系。没错,我的研究室——从今天起,那就是我的地盘了。

代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你的朋友,

韦伯

 

p.s.今年圣诞节假期我将去埃及。我会给你的小公主带回手信的。

*             *            *

未寄出信件之一

 

我不知道为何我要提笔写信。因为取得通信地址是不可能的事,同时也没有任何邮局会开展这样的邮递业务;而且,我也并不是在实际意义上需要得到你的回答(让你看到这些信件反而会让我慌张)。但是——我还是铺开了信纸。

……过多地纠结这一点是没有意义的。还是开始吧。

在一切结束之后,我没有立刻回去英国。

首先是留在玛凯基家里把大战略通关了。之后在冬木市找了份简单的打工,攒够了钱就去旅游——蒙古的草原一定适合你的军团奔驰;韩国则太过狭窄;中国人在古代就筑起了辉煌的城墙,还有太过深广的河流——也许会难住你。我想过就这么一路跨越欧亚大陆地旅游回去,但在我攒够出发的钱之前,收到了教务长的信。

如果不回去的话,估计这辈子就没法再进时钟塔了。

没办法,我至少要成为配得上那誓言的魔术师——所以我选择回到了时钟塔。

时钟塔没有丝毫变化。对于具有漫长历史的学府而言,半年根本不会在它的红砖墙上刻下半点痕迹。我继续读书、上课——然后,有一天,我确知了凯奈斯老师的死讯。

虽然在心里某个地方已经想象过了,可是作为见习魔术师的我都能够存活到战争的最后,那么没有出现的凯奈斯一定也只是受了伤而在疗养吧。就这样自欺欺人着,我甚至一次也没有前去他的研究室查看,直到我听到了从可信之人口中传来的消息,才提起了勇气。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凯奈斯的研究室被封锁起来了。

我跑遍了时钟塔的资料室去寻找接近凯奈斯的研究资料的方法。所幸,因为不再有人关注——由于过于年轻,凯奈斯手下连一名注册的见习魔术师都没有——他的那些论文和研究笔记只是堆在大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当我开始阅读它们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凯奈斯·埃尔梅罗·阿契波尔特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他作为魔术师的段位,无可置疑地远远在我之上。这样的人,都没办法从圣杯战争的战场上活着回来的话,那我到底是被幸运女神怎样地宠爱着啊。

直到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对凯奈斯的死亡所负有的责任。我下意识地开始系统整理他的研究资料和魔术理论——由于研究室被封锁着,这整理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我感到有必要得到阿契波尔特家的许可来继续这一研究。阿契波尔特家的当主并没有回复我的信件,而此时埃尔梅罗学派的地位在时钟塔愈发岌岌可危。我决定不再等待,直接找到了阿契波尔特庄园。

然后,我终于意识到了凯奈斯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孤零零地留在几近空无一人的大宅中的阿契波尔特家的当主,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因为要进行魔术刻印的移植,所以被选择的,必然是还未发育的孩子。可是,再怎么样,她的父母也不应该将这样小的孩子独自留在这里,交给几个仆人照看。

那女孩聪慧得足以看出我的惊讶。她说,她没有回复我的信件,是因为阿契波尔特家的没落不需要另一个牺牲品。为了参加圣杯战争,阿契波尔特家压上了不小的筹码,可是,随着凯奈斯的死亡,一切努力都变成了负数。没有人会再关心这个代表着耻辱的家门和学派。为了不被时钟塔记恨——和凯奈斯一起死去的可是时钟塔降灵科主管索非亚利先生的女儿——家族里还有些能力的魔术师都纷纷脱离了家姓另寻他处。

我不计危险地选择圣杯战争的时候,是抱持着多么天真的想法——你早已经知道。但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死亡会造成这样可怕的影响。凯奈斯本来不应该死去,如果不是我偷偷拿走了圣遗物的话——

啊,是的,在蒙蔽着自己的理性过了这么久之后,我终于敢于承认自己犯过的罪行了。即使魔术师的道德标准只讨论结果的成败,我也深深地感到——我是将凯奈斯的幸运占为己有才活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如果不是我的软弱无能,你在凯奈斯老师那样的魔术师手下也许可以达成夙愿,而凯奈斯老师也能够如其所愿地达成家族的荣耀。(除了这里存在一个悖论——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不会变成能够这样承认自己的过错的人。可是为了遇到你,我又必须犯下这样的过错。这大概就是那些学者永远说着历史不能假设的缘故吧。)

那么,要偿还的债务就很清楚了。或许,在我将自己的课余时间全部投入凯奈斯资料的研究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了这责任的驱使——尽管,我从没有如那一刻般、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我现在已经是埃尔梅罗学派硕果仅存的一人了——除了整座研究室的残迹之外,我一无所有。从废墟中建立罗马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早晚有一天,我将恢复埃尔梅罗之名的光芒。——哪怕,这只是无法形成赔偿的赎罪也好。

圣诞节的时候我去了亚历山大城。在这片你曾经以大麦碎片画出城墙边界的土地上,昔年的光辉已经湮没,我只能看着那海涛,想象曾经照亮海面的灯光——想象你也曾经同样地眺望过这片浪涛。

下一次,我将走得更远。

*             *            *

4.6.1998  橡树街 伦敦

魏尔曼先生,

自家母去世之后久疏问候。今日致信,是想委托您代为寻觅一位合适的中介,将维尔维特家在镇上的住宅出售。那处房产虽然较为老旧,但还未至年久失修的地步。我在这方面没有可信之人,只能全权委托于您。还望您看在和家母的交情上多为援手。谨祝钧安。

 

您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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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998  时钟塔 伦敦

阿契波尔特小姐,

已于今日收到您汇来的大额支票。对于研究室的现状而言,这真是雪中送炭的举动,请容我向您表达我深刻的谢意。

 

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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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1.1998  时钟塔 伦敦

阿契波尔特小姐,

我必须承认您说中了我的心情。我并不擅长接受别人的馈赠,所以连封像点样子的感谢信都写不好。当然,拿到奖学金的时候按规定是必须写感谢信的——我想那大概就是我唯一的练习机会——可是奖学金委员会绝不会在收到我那制式的感谢信之后、如此迅速地写出一封妙趣横生又指责得恰到好处的回信。“不管别人如何看待,我们之间必须彼此坦诚”——您说得正是。我希望从这封信开始,我能够变得足够坦诚。

我必须承认,之前研究室的经济状况相当糟糕。作为见习魔术师我不可能申请项目资金赞助,尽管我还持有奖学金(这可以说是降灵科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我将大量时间投入到纯粹的理论工作上,实际上也并非坏事,因为我作为魔术师的能力还远远无法和凯奈斯先生相比。但是,请您放心,实验并非毫无进展。我可以保证这里的进展将不会给埃尔梅罗蒙羞,和您为它所作出的努力一样。

我将继续接受您的大额支票,就像将领接受女王的粮草一样骄傲。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一点儿新东西了。

 

和您共同战斗的伙伴,

韦伯·维尔维特

*             *            *

27.2.1999  橡树街 伦敦

亲爱的老约翰,

我真的没有饿死在实验室里。至于实验忙了一点——学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时钟塔这边的生活节奏吧。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违背了和小公主许下的承诺。下次再出去旅行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记给她带礼物。

说到研究室的事情——这有点复杂。我现在还是见习魔术师,虽然我相信实验再告一阶段之后,手头的成果就足够参加夏季的答辩了。但是,我并不确定尽早答辩是正确的抉择。目前为止,埃尔梅罗学派还没有一名讲师。如果我答辩之后,无法取得足以留在时钟塔的认可,那么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我知道你会说成为讲师绝非魔术师的唯一道路,这话本身我再认可不过,但是对于我而言,这并非简单的职业选择问题。

说回来,你家的状况最近如何?我听说你有一个侄子展现了不错的魔术天赋。别惊讶我怎么知道的,在时钟塔八卦传得比什么都快。我希望他不会继承你的拖延症,说实话,我真的很久之后才发现你入学年份比我早了将近五年——无论是从脸还是从别的地方都看不出来。如果你硬要说拖延症也是家族传统就没办法了。如果我是讲师的话,我可不想收留这样的注册学生!(想想吧,当年老佩鲁因为你白了多少头发!)

很高兴听到你开始和阿特拉斯院的人做生意了。他们不是容易打交道的人,我想这将大大地提高你的信用度。

祝全家安好,

 

每天都去食堂的,

韦伯

 

p.s.等我手头的魔术再稳定一些,我会带她去拜访小公主的。

*             *            *

未寄出信件之二

 

在这世界上,我恐怕只能对你坦诚地承认:这一切真是糟糕透顶。在别人面前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需要负担起我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是只有在你面前——我仍然是当年那个糟糕的菜鸟魔术师。你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我这无能的样子——无论我表现得多么糟糕,你都会用那王者的睿智鼓励我和肯定我。和你一起在战场上奔驰过,这世上本不该再有让我心怀怨言地抱怨之事。但是,生活不是这样的。

首先是钱。我一直不是富有的家伙,你也知道这一点(想想,我当初为了这个没少和你争执)。当初我在想办法进入时钟塔的时候,基本就是身无分文的状态了。即使那样,我也没有想过卖掉老家唯一留下的宅子。(我必须坦诚:当时的市价绝非好的出手时机。)到我自己独个支撑研究室的时候,我才发现之前那点儿金钱的烦恼简直都不值一提。在理论研究的部分我还可以靠那点奖学金和助教工资来填饱肚子,一旦要开始实验,金额就超出了一介穷学生所能想象的范围。

我不得不写信给当年母亲唯一信赖的律师朋友试图卖掉老宅。他的回信却告诉我,他那里还保存有一小笔信托基金,是母亲指明要在我大学毕业之后交给我的。之前,我对此全然不知。

我和你提过她吗?恐怕没有。

她是我魔术的启蒙老师——虽然这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平凡人,而非字面意义上的魔术师。从外祖母那里传承下来的所谓“魔术”,只不过是当年情人床笫之间的些许私语——维尔维特家的魔术传承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她虽然把它们教给了我,却从未想过让我成为一个魔术师。我算是个听话的孩子,只除了这点上持有远远超出她想象的固执。

作为一个母亲,她始终都担心着自己一心一意要成为魔术师的儿子。她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是多么的险恶和等级森严,也至少以她的贤明相信着“魔术”绝不是一门谋生的好手艺。(以我至今为止的经历来看,我不得不说母亲比我更高瞻远瞩)母亲为了让赌上一切而试图成为魔术师的我还留有退路,才特地作出这样的安排;但是,在我知道那笔钱已经归我自由支配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全部用在了实验材料的购买上——某种程度上,类似于孤注一掷。你应该看出来,我天性中有这种倾向。

虽然对母亲很抱歉(我从未在职业选择上听从她的教诲,又辜负了她的最后的安排)但现在我已经毫无退路。

当然,那笔钱是远远不够的。在我还在焦急地等待着老家的房子转手之时,阿契波尔特小姐送来了大额支票。现在——实验室已经在阿契波尔特的支持下运转起来。我甚至都能找一个低年级擅长风属性魔术的学弟过来帮忙。我知道这样的状况必然让阿契波尔特小姐承受更大的压力,但我们现在已经绑在一条战线上了——除了前进,就只能前进。

第二,索非亚利那个老混蛋![出于对死者的尊敬,我们谨于此删去一些不雅言语——编者按]关于这一点、我还是不要向你抱怨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他的。

最后,也是我最痛苦的部分——就是我从本质上而言,只是一个蹩脚的魔术师罢了。

凯奈斯所遗留下来的魔术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月灵髓液”这一礼装。出于对自己独特礼装的重视,这部分的笔记也是最为语焉不详的。利用了风水二重属性编制出来的魔术,利用水银这一独特的液态金属、在不定形的基础上添加了自动攻击、防御和索敌的功能——听起来没这么困难,是吧?

可我的每一次尝试都失败了。

理论的设计是完美的——我复原了凯奈斯笔记中所有模糊的部分,确定了原材料的处理、魔力的供给、行动指令的分布,等等。然而,每次到了实践的部分,我就会遭遇决定性的打击。

风和水双属性的天才魔术师。

在试图复原凯奈斯的所有工作的时候,我似乎总是忘记了对方所持有的奢华的头衔。再怎么自信在研究理论层面不会输给任何人,我还是看到了横亘于我面前的、那道区分天才与凡人的不破之壁。

问题也恰恰就在这里。

如果我不能突破这道障壁的话,那么就无法真正“继承”埃尔梅罗学派。更不要说实践我向你许下的誓言了。

回头一看的话、这封信还真是糟糕。我想我需要倾诉——这里的天气太令人抑郁,我连着咳嗽了将近半个冬天,而居住的小阁楼又漏雨了。我怀念在亚历山大城看过的那片大海,它和你梦境中的无尽之海是那么相似又如此不同。在沮丧的时候如果能有个人来弹弹我的额头的话,那么我毋庸置疑地就会清醒过来——但是并没有。

其实我不明白为何你始终相信着我。遇到你的时候我所持有的那些幼稚想法,现在想来都会让我自己感到无地自容。比起给我这问题的答案,你只是回报了我更多的信任——你就不怕我变成一个依仗着王的无能之辈吗?先得到奖励再去工作,这不是我所习惯的模式;但是为了你,我只有努力下去。

[以下墨迹发生了变化,应完成于几天之后。——编者按]

现在来看这封信还真是充满了无能的抱怨。人在深夜里写的东西要放到阳光之下来看果然是至理——尤其是当他们发烧到39度的时候。我相信我不会再写这样愚蠢的东西了,不过为了提醒自己、我要把这封信留下来作为警示。

你知道我有多么欣慰——在我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邮递系统因而你也不会看到这些蠢话。

*             *            *

19.5.1999  时钟塔 伦敦

尊敬的克莱齐奥先生,

经由尼曼·勒南先生介绍了您的地址,并在时钟塔内部学报上看到了贵社今年的论文出版计划,作为时钟塔的后学之一,在此冒昧给您写信。本人韦伯·维尔维特,是降灵科埃尔梅罗学派下的注册魔术师,并将于明年的春季进行最终答辩。尼曼先生作为我的主管教授之一,认为我所提交的论文具有一定价值,并向我提出了加入贵社论文出版计划的建议。[1]

时钟塔出版社一向是当代魔术理论研究的标杆。作为仍未通过答辩的学派见习魔术师,我自然知道自己的水平远未达到贵社的要求。但是,这部论文的特殊之处,仍然使我敢于鲁莽地将书稿呈于诸位博学的编辑面前。它并非是我个人微薄不足道的魔术研究的呈现,而是系统地将已经过世的时钟塔著名讲师凯奈斯·阿契波尔特先生的所有研究汇集整理而成的一本资料性书稿。我相信,这些研究将对当代的降灵术研究做出不可或缺的贡献。

随信附上书稿,并期待着您的评审意见。

 

您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附:出版社回信

23.5.1999  苏豪广场5号伦敦

维尔维特先生,

您的来信及书稿均已收到。作为本社降灵术类图书的负责人,我连夜拜读了这部大作。它确实如尼曼·勒南先生所言,是一本近年来此领域难得的上佳之作。

作为一个长年奔波于文集出版和遗作整理中的出版人,我对您在此方面的才能感到震惊。对于凯奈斯先生,我亦曾有过私人接触,深知他是个不轻易将自己的想法形于纸面的人。他虽然在魔术研究上具有天赋的才能,却厌恶着论文和著述之类的繁杂事务。当我听到他的噩耗时,我一度认为埃尔梅罗学派的传承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但是,您的论文彻底推翻了我这一想法。甚至让凯奈斯先生本人来执笔,都不一定能如这份论文中这样展现出清晰的脉络和深入浅出的讲解。(坦白地说,作为他当年那以晦涩出名的论文编辑,我的这一评论应为中允。)

如果要制定我们今年的论文出版计划,那么这本《凯奈斯阁下秘术大全》绝对将会是我的首选。但是,这里还存在一两处小小的障碍。首先,我们的论文出版计划是面对已经通过最终答辩的魔术师的,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通过答辩是书稿质量的绝对保障。其次,就是在通常情况下,您需要一封导师的推荐信。以我来看,这两点虽然会构成一定的障碍,但并非不可解决。在19世纪的时候,时钟塔往往要求参与最终答辩的见习魔术师呈上已经出版的论文——也许这条老条例可以应用在您的论文上。此外,我相信一封导师的推荐信对您而言不是难事。

期待着您的回信。

 

您真挚的,

皮埃尔·克莱齐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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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1999  时钟塔伦敦

克莱齐奥先生,

您的回信于前日收到。您的高度评价实在是让我感到万分惭愧,对我而言,我只是将凯奈斯先生的遗留资料整理出来而已。使这部书稿具有价值的是凯奈斯先生的研究,而非我的整理工作。如果能使读者通过这些简单的梳理、更好地了解埃尔梅罗学派的魔术,参与了这份工作中最轻松部分的我也会感到与有荣焉。

至于您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我无法提供导师的推荐信。由于凯奈斯先生已经过世,所以我是独自工作的。尼曼先生和其他的一些教授时时对我加以援手,不过在时钟塔的制度下,基于降灵科不同学派的区分,没有一位教授可以被认定为我的“导师”。我不知道,一封来自阿契波尔特家主的授权信是否能部分地满足您的要求,我仍然将这封信附上。

希望得到您进一步的回复。

您真挚的,

韦伯·维尔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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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999  时钟塔 伦敦

阿契波尔特小姐,

我荣幸地通知您,《凯奈斯阁下秘术大全》已经进入了时钟塔出版社本年度的论文出版计划,并将在年底出版。

请将此视为您慷慨的投资的第一笔小小的回报。

 

您忠诚的,

韦伯·维尔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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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1999  时钟塔 伦敦

亲爱的老约翰,

收到了你寄来的阿特拉斯院精制的水银。在繁忙的工作中,这份对老朋友的情谊尤其使人感动。我已经投入了实验:它的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好。再次谢谢你。恐怕不久之后、我会正式向你下一份长期的订单,以应付不断重复的实验需求。

我现在开始思考我是不是走上了歧路。之前的那个想法也许是正确的,我不应该太固执于月灵髓液的原始形式,而应该把它改造成自己的东西。毕竟,风属性的魔术在水银的媒介上并不具有足够的亲和性(尤其是考虑到我自身在这方面的贫弱),如果要更大程度地得到控制的话,应该在这一魔术中掺杂更多水属性的元素

失败在一直重复。但是我觉得我已经摸到了成功的边缘。一旦它成功、我要给自己放个漫长的假期——想想吧,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都在这雾气弥漫的城市里重复着从家到时钟塔的往返运动。至于目的地——印度,你会觉得是个好选择吗?

代我向小公主问好!

 

韦伯

*             *            *

未寄出信件之三

 

在去往印度的路上我一直在读《亚历山大远征记》。那时候的历史学家可不像今天,他们所做的,就是单纯地记述历史,以至于将传言和故事都收入其中,写着写着还会加入由于粗心大意在上文中漏掉未写的段落。——相比之下,现在的历史学家可真不好混。

在沙漠里行军的时候,有士兵将好不容易找到的水献给了亚历山大大帝。亚历山大接过了水并向他们表示感谢,随即就将水泼到了地上。还有,在一次艰苦的攻城战役中,由于亚历山大一马当先,结果受了不轻的伤。在军中开始动荡的时候,国王坚持着乘船回到了军营,而且在医生抬来担架的时候拒绝了。他上了马,来到士兵们中间,士兵们亲吻他、纷纷将印度的鲜花献在他的脚下。

这可真充分是你的所为,不是吗?

另一段倒是更有趣味。据说在卡曼尼亚的时候,你将两辆战车连在一起,和战友们舒舒服服在上面待着,一边让乐队奏着音乐一边做着狄奥尼索斯式的酒神游行。你的历史学家不太相信这个传闻,不过我持不同见解。他大概不敢相信国王的玩兴,我却知道你是个比他记述中更加乱来的人。

印度次大陆。

这是个满布着神灵的国家。贫穷和富裕就像硬币的两面一样紧紧相连,就连他们的神明也是一样。名为湿婆的破坏神既残暴又温柔,既是创造也是死亡。这个国家的人们似乎并不惧怕矛盾。他们的神庙里被雕像所覆盖——那些密密麻麻的雕像,在你的时代还远未出现;你所经过的地方,现在则信仰着唯一的神明。走在城市里的时候,能够听到从宣礼塔上传来的悠长而顿挫的宣礼之声。

我试图想像你所见到的世界,但是失败了。在我们中间横亘着的时间已经太长太长,以至于连世界的形貌都改变了模样。这让我变得有些失落。但想想,这对你而言应该是件好事——这全新的世界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趣。

如果我们能够拿到圣杯,现在旅行的会是我们两个人吗?不,恐怕你不会等我慢吞吞地完成学业,而早已自己一个人奔驰在这广阔的大陆上了吧。不过如果真的留下来的话,我们要怎么离开日本去别的国家呢?你可没有护照啊。

所以,结论就是要去买飞机吗。

……看来我还有很漫长的征途要走呐。


[1] 尼曼·勒南对于《凯奈斯阁下秘术大全》书稿的推荐信,请参见本社出版的《尼曼·勒南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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