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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仅有故事而已。

王权之证/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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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老了。

衰老开始在这具身体上现出征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数清对面山崖上攀援而过的野山羊,又或者轻而易举以弩箭射中奔逃的野兔。每天早晨,那些过去的伤痕都会鲜明地叫嚣它们的存在,如同在肌肤之下豢养了一群昔年的鬼魂,以他们细长冰凉的手指翻搅着筋骨和松弛的肌肉,引起一阵又一阵隐然的痉挛。它们提醒我那些我曾经经历过的战役,比如侧肋的伤口来自勒马战役,我到今日还记得我的对手——那身高足比我高上一尺的北方蛮族;还有后背的伤口,来自我至今刻骨铭心的背叛,时光减轻了当初的恨意和怒火,而留下某种近于伤感的情绪。有时甚至不是伤痕本身,而是伴随寒冷或潮湿而来的轻微抽搐,令得每一次清醒都仿佛是从死中复生。

衰老如此切实。它落在我麻木的舌苔上,落在水罐中头发苍白的倒影上,落在厚重的斗篷和镶着羊毛衬里的背心上。

在年轻的时候人们不愿意想到衰老甚至也不愿意了解衰老。当你真的老了之后你会发现这一切和想的都不同。我不再醉心年轻时的游戏,不再每日骑马周游,或者换上粗陋的布衣挤进村里的酒店、听远来的诗人弹起七弦琴歌唱“拥王者”的传说。甚至中年而生的那种对于美馔佳肴的爱好也在递增的年月前慢慢消失,粗粝的岩盐成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佐料。我开始花费大量的时间留在书房中——曾经我厌恶于在其中处理信件、为大量的往来事务所纠缠;但现在我再一次重拾了羊皮纸和羽毛笔。

我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应用文字的人。从不是。在少年时候我曾经度过漫长的流浪生涯,在那样的生涯之中我学会如何巧言令色,用话语和微笑赢取人们的信任,敲开紧闭的屋舍门扉,又或者在酒馆里通过几句话得到必须的情报。这一切技巧和学者们所努力钻研的修辞学毫无干系,我不懂得如何恰切地征引古代明哲的诤语,又或者如何安排悦耳的音韵、使文章悦耳动听。我所能做的只有摊开羊皮纸,将我所能回忆起来的一切尽可能平实地写下。

诸君,你们或许难以相信记忆竟可如此清晰!在垂垂老矣的暮年,似乎记忆昨日的菜单都已经成为困难之事;但是随着笔尖落在纸上,往昔的情景竟如同重新被放入水中的干枯花朵一样,重新恢复了虚伪的生机。我不由沿着记忆的小径一路前行——自然有时候也被时间所迷惑,但越写下去,记忆越发出清晰的声音。往昔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也在纸笔之间升起,有时候让我感到怀念,有时候则带来难以抑制的悲伤。

积累下来的纸卷要托付给谁,我并不知道,甚至也并无预期。写作成为回忆的某种手段。而推动我不断继续的,则是那愈来愈清晰的、死亡将临的预感。

有时候诺瓦尔会从他永恒的旅途中暂时停步,来到我的小屋。他的容貌始终如昔,带着一种精致的优美,掩盖着他令人惊愕的本质。由于他所肩负的重担他能够逃脱衰老——某种意义上的等价交换。他会一如既往地带来远方的一枝月桂或一朵野菊,上面甚至还沾着细小的晨露。他会将它们放在庭中的那棵古老的橡树下,然后静静伫立片刻。

我们很少谈起过去,甚至我也没有给我最好的朋友看过那些手卷。他要背负的记忆比我更长也更沉重,而他将一直守护着那些被大多数人所忘却的事情直到终焉。用一个凡人的记忆去烦扰他是不合适的,但是如果还有谁会在我回归永无之后翻阅它们,也许只有诺瓦尔一个人了罢。


而一切的故事都从那座小城而起。

那时我还是无法舞动双手大剑的少年,王冠戴在飚风之王的头顶,而王权之证还被供奉于王庭之中。

一切尚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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